美国东北部新英格兰地区的秋天是很迷人的。高大挺拔的枫树用它色彩缤粉的叶子把马萨诸塞州州立大学(习称麻省大学,英文简称UMASS)所在地阿默斯特镇和附近的居民区装扮得十分絢丽。枫树和青葱翠绿的松树混杂在一起,连同修剪得十分整齐的绿篱、草坪和一幢幢风格各异的住宅和别墅,构成了一幅幅秋天的美丽图画。1983一1985年,我曾在麻省大学化学系进修,在阿默斯特镇度过三个美丽的秋天。特别是1985年的秋天,让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那年的十月一日早晨,我乘车离开阿默斯特镇,途经纽約前往费城,前去参加美国分析化学和光谱学联合会笫12届年会。笫二天上午9:40,我自豪地站在茣利沃特宾馆会议室的讲台前,问近百名科学家和学者宣读我的学术论文。室內座无虛席,还有几位听众倚墙而立。我边讲边放映幻灯片,幻灯片中的图表全部都是用我自己编写或改编的计箅机软件绘制和书写的。在这篇学术论文中,我首次在国际分析化学界提出了一个评价电感耦合等离子体光谱分析(ICP一AES)中使用的再循环式喷雾系统特性的理论模型,纠正了有关这种系统讯号稳定性的错误论点,我用实验证实了理论模型的几个重要推论,并补充设计一个装置改进了讯号稳定性。这项研究在国际分析化学界获得好评。
那天晚上,当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时,脑海中不时浮现出几十年人生道路上经历的一些往事。我这个江苏无锡水乡农村一个贫苦农民的儿子,1956年在江苏省苏州高级中学毕业后,由于不愿加重父母的经济负担,考入实行供给制的新疆八一农学院农机系。后来,由于边疆科技亊业发展的需要,我被选调入中科院新疆分院,送往上海华东化工学院学习铀工艺专业。
二十多年来,我先后在新疆物理所和新疆化学所从事过铀矿工艺、分析化学、无机化学、硅材料研制和污水处理等方面的研究工作。在人生路上有过令人高兴的往事,也遇到过非常困难的境况。在那动乱的年代,因为1964年曾与彭加木先生一起在新疆罗布泊西南外缘进行过科学考察,遭到诬陷,厄运降临,被作为“特嫌”接受审查,受到撤职、送进学习班、送到戈壁滩上劳动....。粉碎四人帮以后,迎来了科学的春天,在边疆工作二十多年的我,十分幸运的被中国科学院选派作为访问学者到美国进修。
经过两年多的拼搏努力,我从出国前仅在所内仅有的微机上练习半个小時到在美国大学的实验室内能编写和改编软件,花出了许多心血和努力,赢得了组内各国科学家和研究生们的赞誉。临回国前两个多月的一个早晨,当我走进实验室,我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招聘广告的复印件,它是巴恩斯教授特意从麻省大学的一份报紙上剪下来复印的,职位是化学系的一个实验室主任,年薪丰厚。巴恩斯教授认为我有能力胜任这个职位,并表示可以推荐我。为了祖国和人民,为了新疆的科学事业,为了年迈的父母亲和妻子儿女,我向巴恩斯教授道谢和说明,我决心回国服务。
绚丽多彩的阿默斯特的秋天,让人心旷神怡。当我会后回到麻省大学,在化学系办公室见到巴恩斯教授夫人(副教授),谈起在费城宣读论文的情景,她微笑着说:“陈先生,祝贺你成了著名的科学家。”也许,她的话是出于一个美国学者的礼貌,但她的表情是非常真诚的。因为她也许知道我作为笫一作者与她丈夫合作署名的论文,纠正了他与另一位学者合作发表的论文中的错误论点,为此,我们发生过不愉快的争论。听了她的话,我们两个人都笑出了声。
我笑了,笑在金秋,笑在枫叶红了的秋天,笑在人生的秋天。我这个曾经在中国最低的一个湖泊(新疆艾丁湖)的盐泥中留下过几行脚印的人,终于能站在国际学术讲台上宣读自己的学术论文,获得了掌声,得到了一位中国科学家应该受到的尊敬。经历了人生道路上多少风雨和艰辛。毋庸讳言,边疆的科研工作条件与内地的科研院所有着很大的差距,从天山脚下走向世界,需要付出更加艰辛的拚搏与汗水,才有可能在国际学术讲台上取得发言权。而要使自己的科研工作在国际上处于先进水平,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亊。但只要努力奋斗,勇于探索,我们边疆的科技工作者也能在科学的海滩上寻觅发现美丽的珍珠与与贝壳。
1986年,国际重要学术期刊《光谱化学学报》先后刊登我和巴恩斯教授署名的两篇论文,它们又被《分析化学(美国)》杂志作为“重要论文”向全世界同行作介绍。国际等离子光谱分析技术的创始人之一、英国格林菲尔德教授于1987年6月27日給我来信,对该项研究作出评价:“你用更长的时间所得到的结果是与我所期待的相一致。我特别喜欢理论推论和实验结果的相关性、用水蒸汽饱和氩气的效应。我发现你的模型是令人信服的,工作是有价值的。”
回国后,我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着一片从美国捎回的红枫叶,它使我想到,人生需要拼搏,只要努力奋斗,终能成功。让自己欢笑,留下一份骄傲和自豪。
附记:本文原题为《笑在枫叶红了的秋天》,1988年,曾先后刊登于《新疆科技报》、《科技日报》、《国家安全通讯》、《无锡日报》。2013年9月改写。
(作者系中科院新疆理化所退休干部)